我妈是地道的江南农村妇女,年轻的时候,妈妈一直是短发,后来稍长一点扎一个小辫子。
小学毕业,外婆就送她去北矿学了裁缝,在师傅家待了好几年,给师傅免费做工学手艺,所以小时候妈妈带我去市区总是会买点东西去北矿的师傅家坐坐。
那个年代裁缝如果嫁给一个木匠是不是天作地设?对,我爸就是个木匠。那时过年的衣服都不是买的,都是做的,过年,你得买好布请裁缝去你家里做上几天,把一家老小的衣服全部做好,才能过一个喜庆的年。于是,那时的妈妈年底都很忙,平时得空些,给走了的老人们做做千斤被和寿衣,给村里人修剪裤脚、补补衣服。
妈妈说才嫁过来那会不会做饭,不会种田,白白净净的脸和干干净净的手,渐渐她学会了做饭,学会了种田。时间磨损着她的脸和手,就这么过着,可是命运就是这样,你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在她24岁的时候,她失去了三岁的女儿,她恨我爷爷,恨那个赤脚医生,可是她无能为力。
25岁她生下了我,经历过失去女儿的痛苦,她视我如宝,妈妈说到哪里都会把我带着,去给别人做衣服她带着我,去田里做工她背着我,不让我离开她视线范围一步,我稍微大一点,对我的教育很严格,从小见到人就得喊、要懂礼貌,不允许偷拿别人的东西哪怕自己再想要,学习永远是第一位。
10岁的时候家里的金矿上发生了矿难,她凭着自己的手艺在外婆家的马路边开了一个裁缝店,用她瘦小的身体扛着一切债务把我爸挡在身后,加班加点的赚钱,从没出过铜陵的她会跟着别人去芜湖进布料回来,来回路上只舍得在包里塞几个鞋底饼。乡里就那么大,谁都知道我家矿上出事了,我在学校和路上都会吸引来很多异样的眼光,我无心学习,开始慢慢和小混混们混在一起,学习也从全年级第一到了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这时妈妈突然做了一个现在几乎很多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决定,她关了裁缝店,带着我和我爸,用尽一切人际关系,求爷爷告奶奶把我转学到了市区最好的重点中学,因为她觉得她要把宝押在我身上,否则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翻身。
她陪着我住各种不可思议的简陋矮小房子,做大小夜班的纺纱女工一个月拿几百块,就为了让我读书。自己三年不舍得买一件衣服,却尽全力给我最好的,为了让我在城里的学校不会被嘲笑。每天走几公里远就为了去偏一点的菜市场给我买稍微便宜一点但很新鲜的菜,看我初中比别人矮一截,她会用各种节省下来的钱给我买牛奶。
陪读的六年里我见她偷偷的哭过很多次,但是面对我她始终是最好的状态最美的笑容。就这样,我和我爸都在她偷偷留下的泪水和灿烂的笑容中度过、长大了。等我考上了大学,分数出来的那一天,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放声痛哭,紧紧的抱着我,披头散发,像疯了一样歇斯底里。
我上大学的第二学期,她和爸爸回家盖了楼房,让我爸给她做了一张两米的大床,她躺在两米的大床上跟我说,她一直以来都想要一个这样属于自己的大床,一个大房子,一片菜园和一个没有债务安定的家。
去年,她退休了,她闲不住,种很多菜养很多家禽,说现在就盼着我也能稳定下来,我说,妈妈,我还想继续读书,我妈说,没事,只要你想上学想进修,你妈会供你一辈子。
没心没肺的我不知道多大才开始记得妈妈的生日,就是今天,重阳节。我习惯性的给她打了电话,她没有接到,我会继续打。坐下来,我想,我能为她做什么?金银首饰她一直都没带过,她说自己不喜欢,其实我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在她面前可能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过得更好,这样她才会开心吧。
50多岁的她也害怕衰老,她逢年过节会去染掉自己的越来越多的白头发,害怕我回家看见会心疼。她说知道你忙,但是你一周得给我打个电话,哪怕是一条信息,让我知道你很健康平安,两个星期接不到你的电话我就会胡思乱想,感觉自己会疯掉。
我妈说,你不用担心家里,去做你想做的,年轻不要怕吃苦,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我能说什么?我今天只能对着打通的电话对你说一声,妈妈,生日快乐。 (蚌埠吴高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