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次看到关于逃学的文章,记忆尤深的要数三毛笔下的《逃学为读书》的经历了。每每看到这一段,都是羡慕之极。自然就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一次逃学,不过我的那次逃学不是为了读书,而是因为怕狗,最糟糕的是还被管教我的爷爷发现了,真是毫无美感可言,当场被抓回去,打的狼狈不堪,到现在想起来仍然感觉膝盖发麻,屁股生疼。
有必要先介绍一下我的家庭。我的家住在农村,家中七口人,爷爷父亲母亲大姐二姐哥哥和我。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感觉我们家和别的家庭不一样,因为在那个时代,我家属于名副其实的书香门第。
我爷爷读过私塾,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尤其一手毛笔字写的龙飞凤舞,远近无人能及,年轻时在部队呆过,主管后勤,中年时当过私塾先生,后来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打击,便安心回农村务农。爷爷崇尚文化,看重知识,所以在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里,节衣缩食让我们兄妹四人读书学习,在霍邱当地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父亲小的时候,家境殷实,所以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母亲从小家境贫寒,无缘学堂,但母亲和父亲夫唱妇随,用坚实的双肩担起七口之家的生存、生活的重担,才让我们姊妹四人有了读书的机会。
我小时候的农村,因为贫穷和教育意识的落后,孩子基本在10岁以后才会上学,有的学生成绩不好,考试不及格还要被留级。记得我9岁上一年级的时候我们班就有个学生,考试老是不及格,在一年级一口气读了5、6年,现在已经记不清最后是继续留级还是回家了。
班级学生是不同年级混杂在一起,我们班就有1-3年级的学生,其实讲是一个班,按照现在的学校来讲就是一个“校区”,4-5年级的学生在另外一个距离很远的学校。我们学校只有一间最多60平方米的房屋,用土砖垒成的,又矮又暗又潮湿,还像平行四边形那样斜着,四周的墙全用长木棍撑着。不过那时我们好像没有害怕这种想法,从来没有担心过哪天刮风下雨教室会不会塌下来。教室里有一个讲桌,在我的记忆里讲桌好像没有四个腿,所以老师上课时不小心书放重了或者双手支在桌子上力量大了,桌子就会倒下来,我们赶紧和老师一道把倒下的桌子磨正,然后用土块堆起来,把讲桌支起来继续上课。我们的课桌也是用土堆起来的,上面铲平,趴在上面读书写字。坐的小凳子是需要自己从家里带来,多数家里是没有凳子的,就从家带点草系起来放在地下坐在上面,有的干脆就坐在地下。
我们家比较幸运,爷爷在我们到了适学年龄就早早的把凳子做好,书包是母亲用一块旧布裁剪成长方形,三周用针线密密缝好,在敞口的那一边钉上一根带子斜背在肩上。这种书包一点也不好,每每领来的新书没放多久两边的书角就卷的不像样子了,我是比较爱书的,每天回来都把书角捋一捋整齐才感觉舒服,有的孩子太顽皮不爱惜书,书拿出来都卷成筒子了,同学之间顽皮打架,拿书打人一点都不疼。
几个年级在一起上课挺有意思,我们低年级休息的时间比较多,农村由于教育设施落后,条件非常差,我们这个校区就一名老师,属于全科教师。我上一年级的时候学习的时间很短,有时老师在给别的年级上课的时候,我们就在教室外玩耍嬉闹,几个一年级的同学要么在一起玩老鹰捉小鸡,要么玩丢包,要么跳格子等,非常快乐开心。等老师吹哨子打铃的时候,上课的学生出来到教室后面的空地上方便一下,我们低年级的学生再回教室上课,但大多数我们上课的时侯高年级的学生还是被老师喊进去,再多听几遍,这样基本功都更扎实了,所以我们那时小学毕业的学生就已经很厉害了。
我的学习基本不要人烦神,因为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大我很多,在另外二个“校区”分别读小学和初中,在我还没上一年级的时候,看到他们学习读书,我也跟着后面学,这样到我正式上学的时候,一年级的所有语文我都背完了,数学不会的我就问我的姐姐哥哥们,书上的练习题早就做完了,成绩优秀经常获得老师的表扬,所以上学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唯一遗憾的是姐姐哥哥们大我很多,上学的时候我们又不在同一个“校区”,所以天天上学的时候就我一个人,感到非常的孤独和害怕。
上学的路途有2公里左右,途径一个村庄,这个村庄一共住了3-4户人家,那时不知怎么回事,家家都养狗,狗的品种不同现在的宠物狗,而是普通的土狗,有的家养的狗很温顺,天天懒洋洋的躺在草地上晒晒太阳,有的狗就凶神恶煞多了,天天见到你还跟着你后面追着咬,我途径的那个庄子就有一条这样的恶狗老爱撵着咬人。 我从小就怕狗,对于这种凶猛的恶狗我自然不敢怠慢,每天上学都早早的起床吃饭,然后找我们一个生产队邻庄的同学一道,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根棍子。狗这种畜生也晓得欺软怕硬,对于这种庞大的上学队伍,那条恶狗是按兵不动的,但如果偶尔有落队的学生经过此地,它便穷追不舍,即使没咬到你也快要吓死你,我就经历过一次人狗的生死追逃。
那是一个初夏的早晨,母亲喊了我起床吃饭上学,然后就到农田干活去了,我醒后感觉时间还早就想再眯一会,哪知一下就睡过了头,等到再醒来时太阳早都升的老高了,赶紧爬起来饭也没吃背起书包就跑去上学。当我跑到有恶狗的那个庄子时,猛地才想起今天跑的太急忘了拿棍子,我放慢了脚步,我在心里祈祷那条恶狗不在家,或者生病了躺在家里,也或者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脚步声。那天我没敢走庄子前的那条大道,而是绕到前面很远的一块山芋地里,想顺着山芋地在山芋藤的掩护下顺利通过。我猫着腰轻手轻脚的往前走,田里的山芋长得非常茂盛,长长的藤条顺着山芋根部蔓延到农民挖开的用于沥水的沟里,盖住了所有裸露的土地。然而我没有心思去看这些,我大气都不敢出,希望我快快通过这片山芋地。正在我万分紧张的时候,突然扭头看见我的右后方出现一个黑色的影子,正飞快的向我冲来——正是那条噩梦般缠绕着我的恶狗。暴露在恶狗面前的我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我飞快的往前跑,哭着、喊着、叫着,我多么希望这个时候有个人来救我,我也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狗越撵越近,简直快要扑倒我了,我拼命的跑拼命的跑,山芋的长藤条裹住我的腿,我摔了个跟头爬起来再跑。狗快咬到我了,我害怕,恐惧和绝望。村庄的清晨是寂静的,农民都下地干活去了,没有人发现我,更没有人会来救我,我惊恐也许就要被这条恶狗撵上,撕咬我的颈动脉,让我在血肉模糊中慢慢死去。
狗已经咬到了我的书包,我也已经感觉到了它舌头上的温度了,就在狗要把我扑倒的一刹那,从庄子那边传来呵斥狗的声音,狗愣了一下,我使出吃奶的劲向前冲去,与狗拉开了一段距离。狗的主人飞快的赶上来照着狗腿给了一棍子,狗被打跑了。听到狗的惨叫声我才知道我的威胁解除了,但惯性促使我还是往前跑着,由于紧张和恐惧,松懈下来的我头发晕,腿发软,已经跑不成直线了,中途还摔了几跤。我无法用词语来描述我的心里是如何痛恨这条狗,痛恨这条狗的主人,我痛恨狗,痛恨所有的狗。所以在我长大后听说玉林搞狗肉节,我是赞同的,而那些所谓的爱狗人士总是跳出来指责杀狗的残忍,我总想问一下爱狗人士,人吃狗的时候爱狗人士蹦出来指责,那狗咬人的时候你们又去了哪里?
经过那次惊吓,我再也不敢单独去上学,打折的狗腿也慢慢长好。秋天来了,我升学上了二年级,一天我早早的去喊其他同学一道上学,但别的家里正在收割稻子,家长都不让孩子去了,她们都在家干农活,又只剩我一人了,我不敢一个人上学,我也不敢回家。爷爷对我们的管教甚严,从背起书包的那天起,他不允许我们迟到、早退,旷课更是不可能的事。害怕、恐惧和绝望又一次袭击着我。走到快到恶狗的庄子,我又慢慢的退回来,再走再退,我被恶狗追撵成了我一生的噩梦,我决定逃学了。
藏在哪里呢?我找不到地方,田埂上长得杂草早就被人割去烧火做饭了,光秃秃的,藏不住我。没办法想了半天只能藏在高高的田埂下,先躲过半天再说。时间在慢慢的过去,我蹲在田埂下不敢动,1个小时过去了,我的脚有点麻,转个身想站起来观察一下四周。我慢慢的探出头,不好,怎么爷爷在前面的空地上?我赶紧缩回身蹲下来,爷爷怎么会到这里来?难道老师告状到家里了?按讲不会的,就一位老师不可能来的,况且今天又有那么多同学都在家收割稻子,一天不去老师不会怀疑的。要不然我上学时爷爷跟在后面早就发现了我,也不可能,如果爷爷发现的话早就把我拉回家严加管教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爷爷还没发现我。蹲在田埂下,心里盘算着爷爷在那里干嘛?什么时候走?毕竟年龄小,而且第一次逃学,心里的鼓跳得咚咚响。我偷偷的探出头想看看爷爷在干嘛,原来爷爷正在放我家的那头母猪和一群猪仔,在我第二次探头的时候,眼尖的爷爷发现了我,他把母猪拴在一个树桩上径直向我走来,我被抓住了,第一次逃学宣告失败。
孩子的逃学是爷爷绝对不能容忍的,回到家爷爷让我跪在他面前,要我承认错误并保证以后绝不再犯。但我倔强的很,不想和他们说我被恶狗追赶,差点被撕咬的事,我不解释,也不承认错误,任凭爷爷罚跪和打屁股,虽然当时觉得自己委屈的要死,但我硬是强忍住眼泪不哭。心软的母亲走到我身边,拽着我的衣服让我承认错误,但我就是不肯,坚决不肯!对爷爷的惩罚也多少年一直耿耿于怀。
我们姊妹四人在爷爷的教育和坚持下,顺利完成学业,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工作。当家人团聚的时候,小时候的那次逃学的经历总被扒出,惹得家人哄堂大笑 。但当自己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并开始教育他的时候,才理解爷爷当初的严厉管教,对那次逃学的惩罚早就坦然释怀,也非常感谢爷爷对我的教育,教育我拥有了知难而进和百折不挠的坚持精神。
如今再经过那条恶狗追赶的村庄,早已人去屋空,常年失修的房屋倒下堆成一个个土包,成片的竹林侵占了乡野的空地。经常回家看望父母,总想起12年前就驾鹤西去的爷爷,来到坟地再也见不到爷爷的容颜,但隔着那高高隆起的坟冢,我能感觉到爷爷在另一个世界悠然自得的幸福生活,爷爷走了,但他把一生最优秀的品质传递给了他的后人,留给了我们,让我们受益终生! (合肥旗舰店 何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