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都是解放初期参加工作的,长期在基层工作,因工作需要常被组织部门调动,从我记事时起,我和弟弟时隔三两年就坐在板车上随母亲搬家,车上除了我弟弟外,有两只木箱,那里装着棉被和全家人换洗衣服。我们先后在青草、练潭、甑山、卅铺等地生活过,那时的家就是母亲在单位分配的宿舍,我和弟弟就随我母亲吃食堂,偶尔父亲过来了,就在食堂多打点菜。1976年母亲才调到城关,我们才有了一个固定的居处,这时,我快初中毕业了。
父亲和母亲是通过组织介绍认识结婚的。在这之前,父亲有段婚姻,所以我有个大我9岁的哥哥,母亲视他如己出,我出生证上的布票都让母亲给他做了新衣,弟弟出生在练潭,所以小名叫“练生”,那些年生活很艰苦,外婆看母亲每天要下乡又要喂奶,有时就给母亲炒点蛋炒饭,而母亲每次都要偷偷拨点给哥哥。常常遭到外婆的责怪,说:大男孩,晚上就睡觉,你还要喂奶,母亲总是笑笑,现在每每谈起那段日子,大哥眼框总是湿湿的。大哥16岁时,被接兵部队领导看上后,带走当了小兵,后来和一名军医成家,现在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武汉,每年不是自己回来陪父母亲住住,就是接他们过去住一段时间。
父亲不拘言笑,母亲性格率直,记得住在甑山时,我和弟弟因放学迟,食堂的饭菜卖完后,常常就饿着肚子上学,母亲知道了,心痛得要命,跑去和食堂师傅狠狠“争上了”。后来,食堂师傅就会留下我们的饭菜,结束了我们时常挨饿的日子。因我们是少数“吃商品粮的”,便自然没有几个能在一起玩的小伙伴,就是好不容易能凑到一起,也会被父亲的下乡回来作鸟散状。一到寒暑假,我和弟弟就被送到亲戚家,由于疯劲,回来时,我和弟弟都会“光荣受伤”,被母亲带到卫生院,疤上纱布,带上几瓶紫汞和红汞回家,这时,父亲便买来笔墨和写字本,说上一句“字是大门”,我们便会安静几日,等着开学。
听父亲说,他生下时,我的爹爹奶奶年龄很大了,在父亲十几岁时,爹爹奶奶就失去了劳动能力,父亲是一边挑着粪桶一边上完私塾的。也正是年轻时的锻炼,父亲的身体一直很好,我们心目中,病痛好像与父亲无关。直到有一年父亲单位,原金神区包圩公社,来了两个神情严肃的人告诉我们父亲在南京住院,一向快言快语的母亲竟半天说不上话来。原来年近半百的父亲在防汛前线和民工在一起死守圩坝八天,汛期结束了,圩坝保住了,父亲却病倒了,是县委得知消息后派小车直接送南京就医的。常年的防汛工作,让父亲的腿落下了病痛,去年有几天躺在床上不能下地,弟弟到处寻医问药,父亲也很坚强,加上母亲的照顾,如今,父亲又能行走了,还能早晚在门前的沿河路河埂上比划几下。年初,有位双港的老熟人,给了一个偏方,父亲每天坚持涂抹,日见好转,我们一家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父亲写得一手好字,那是刚参加工作时在县委宣传部刻钢板字练就的,父亲还当过夜校的老师,母亲常常说他是“老夫子”,父亲喜欢看书,特别爱看地理书。他告诉我们,老家有句古话:富不丢猪,穷不丢书。当年我高考失利,在后来的银行和税务招干中,尽管分数达到了,先后又因为内招和不要女生没有被录取,父亲便说,“女孩学门专业吧”。后来,我就专心从事企业财务管理,至今,还是因为父亲当年的指教收益。从弟弟开始,我们家读书的都到研究生毕业了。
节假日回来时,父亲就会和孙辈们畅谈天南海北,母亲便在这个时候喃喃说上一句:我家底不好,没什么文化,还是参加工作后才学些东西。父亲便说,你也好啊,要不当时两人都挨斗,怎办啊!原来是父亲在双港区分管文教卫工作时,有一天被红卫兵从安庆会场上请了回来,到车站时,父亲看到好多红卫兵,心想先回家做个告别吧,回到练谭时,母亲看到父亲的神情,就劝慰:“你家又没有收租,又不是恶霸,你从小就参加革命了,不要怕。”尽管这样,母亲还是让大哥随父亲到区里,那段日子,大哥早出晚归,很是辛苦,父亲有时还念叨,小小年纪,天天步行几十里,陪着大人当心受怕、受累,真苦了孩子!为了不让家人当心,父亲小心躲避着棍棒,终于平安地回到家中。
母亲长期从事妇女工作,也许是工作性质的原因,对我比弟弟更加关爱。记得很小时候,有一次家里来了一个外地亲戚,母亲让我去买车票,等母亲带着亲戚赶到车站时,见我从别人手里拿到车票,回到家,母亲便问我为什么不自己排队。母亲说,一个人尤其是女孩子,一定要从小自立,不要占人家便宜,于是我写下了人生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检查,这份检查,深深烙在我的心里,她教育我力争做一个自立、自强、有责任心的人。
岁月如梭,我们都已长大成人,父亲也调到石河区工作,那时我们还住在两间小平房里,家里亲戚出主意让父亲在附近买一小块地,解决住房问题,被父亲严厉训斥。记得住在卅铺时,我和弟弟都在长身体,母亲想给我们加强营养,开点小灶,就托知青在上海买了一只煤油炉子,父亲很不高兴,告诉母亲下不为例,母亲很委屈,“又不是不给钱,本地也确实买不到啊”。父亲解释道,这些知青都想回城,政策又刚刚开始,到时人家找过来,不好处理!母亲也是受党教育多年的老党员,无论父亲身处何职,母亲始终严格要求自己,一直到现在,我们回家时,父母亲总是告诫我们:我们老两口退休工资够多了,你们都是夫妻俩养一个孩子,过日子也够了,不要想那些歪歪财,一辈子本本分分,踏踏实实比什么都好!大哥和弟弟从部队转业后先后被安置到金融部门和税务部门,我也长期与资金打交道,我们三家人互相勉励,没有一人违纪违规,父母亲欣慰地说:知足了。
如今,父母亲年事已高,起居很有规律,父亲喜欢静,在家看看书,母亲喜欢动,白天上老年大学,又在歌舞会唱歌,晚上还去打链枪,有时老两口也会和熟人“摸上几排”。 就是我们回去做点事,他们总会说,你们在外不容易,回来就休息休息,居家过日子,将就着也过去了,只要你们家家都平平安安、和和睦睦,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顺!
这就是我的双亲,父亲叶学华,母亲笪秀兰!同年生于1934年。 (叶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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